19 November 2007

《親愛的安德烈》

龍應台教授:

讀你跟兒子的通信集《親愛的安德烈》,我跟大部分香港父母一樣,好生羨慕。羨慕的,不單是你們談論的內容,討論的態度。我羨慕的,是一位年過半百的母親,竟然可以跟她十九歲的兒子,毫無阻隔地溝通,而且是用書信往來的形式,一寫就是三年。

如果我們以五年一代甚至三年一代來算,你跟安德烈,可能已經有五到六代的代溝了。令我驚奇的是,你們竟然會有同共的話題,共同的興趣,而又可以把這些有稀有的東西發掘出來,縱使思路可能南轅北轍,卻可以談個欲罷不能,談個不亦樂乎。

通信是怎樣開始的,在不少專訪中你已經談過了,我想知道的是,在事情開始之前,再之前,你們之間,是怎樣的一路走來,才得到今天這樣透明清澈的關係,?順無阻的對談。關鍵,究竟在哪裏?

香港的爸爸媽媽,跟他們的兒子女兒,住在同一個房子裏,朝夕相對。

青春期的荷爾蒙分泌到一個程度,突然在某一天,門,不知怎的,就這樣嚴嚴的關上了。雖不至於形同陌路,但總是話不投機。連他們生活一般的狀况都無法了解,遑論令你「受寵若驚」的感情困惑,不要奢望了,做夢也不會告訴你。

我當然知道,一個作家媽媽,是用特殊材料造的,她有敏銳的觸覺,有令頑石點頭的能力,這些我們都沒有。

但我也知道,因你的工作和角色,要到處游走,時而在台北,時而香港,時而在歐洲,時而在大陸,跟不少現代父母一樣,都忙。但你的忙卻不一樣,有段時間,你在台北當官,兒子在萬里之外度過青春期,兒子雖不時飛到台北跟你會面,但總是聚少離多。

空間,帶來更多的陌生,還是更緊的關係?是離開太久了,你要着力的拚命把你們的關係拉回來?還是因為有空間的區隔,你跟兒子,可以保持適當的距離,讓兒子有足夠的時間成長,成為獨立的個體,成為一個真正的「別人」?要放手,才可以得着,說起來,似乎很簡單,做起來,用你的說法,真他媽的不容易。

兩代之間的關係,怎可能希望得到一個快速簡單的答案呢?

羨慕你們結的果,但這樹是如何栽種的呢?請你告訴我。
你的讀者吳志森

2007-11-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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