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0 May 2007

淫審條例掀起串串心寒

《明報》星期日副刊被淫審處評為二級不雅,我沒有每篇細讀,出事的第二天,打開電腦,用訂戶才可使用的香港最大付費電子剪報系統,搜尋這幾篇文章的內容,看看為何犯禁。輸入關鍵詞,再按搜尋鍵,甚麼都沒有找着,只在搜尋結果中列出「missing document」,文件失蹤了,再按下去,是一堆難明的術語,我要找的東西都找不到。我以為只是技術故障,再過一天,再找。今趟,也是甚麼都找不着,連「missing document」兩個字都沒有了,犯禁的幾篇文章,無聲無息地抹掉了,沒有遺下一絲一毫的痕迹,彷彿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。

越想越心寒,這不是典型極權國家的做法嗎?奧威爾《一九八四》的「真理部」,不是有近似的情節嗎?東歐、前蘇聯和我們親愛的祖國,這種家常便飯嗎的現象,今天竟然一聲不響,在我們這個國際大都會出現了。

有人說,何需急於為二十三條立法,一條淫審條例的威力,比二十三條已不知強多少倍了。淫審處將某刊物某文章或某圖片列為不雅,不服上訴,當事人在其刊物中不作評論,為怕給人口實,把網上有關文章抽起,尚可理解。但網上剪報公司,作用其實就是圖書館,竟然也怕受牽連而把有關內容自動自覺的全部刪掉,一條不留,這種因害怕而過份的自我設限,自動噤聲,惟恐出事而把安全系數提到最高,這就是白色恐怖的第一步。


試想想,如果學生要做近期淫審爭議的專題研究,又沒有留起有關剪報,想看原文,只能靠學校訂購的電子剪報服務,剪報公司把有關文章早早閹掉,連原文都未看過,學生無法判斷,只能一犬吠影百犬吠聲,靠二手傳播做基礎來表態,這不是與新中國歷次政治運動一樣,被打為毒草的文章或思想不准傳播,只能靠官方口徑來批判,愚民之效果,何其相似。

能怪電子剪報公司嗎?淫審條例的威力,的確也是無遠弗屆,印刷媒體沒有警告字眼公開予未成年者,固然可以罰款坐牢,條例對網上傳播也有同樣效力,公司管理層都是保守一族,現在成人討論區的超連結也以發佈色情資訊入罪,他們敢冒險以身試法嗎?縱使可以用電腦技術提醒十八歲以上才可進入瀏覽,為穩陣計,索性徹底刪掉算了。

可幸的是,香港還有數以萬計的網誌博客和討論區,他們第一時間把有關文章上載到自己的網頁上,供人參考,方便討論,正因為他們,我才有機會閱讀到有關爭議文章的原文。嚴格來說,他們是要冒一定風險的,若白色恐怖蔓延擴散,網誌博客不再堅持,被評為二級毒草的文章內容,就會一夜之間消失殆盡。互聯網的朋友,一定要堅持住,否則白色恐怖真會找上門來。


蘋果日報 2007-05-30

29 May 2007

粗口要坐牢 苛政猛於虎

回歸10 年,香港的言論自由,進入了一個滑稽荒誕急劇倒退的年代。《同志‧戀人》被指偏袒、《秋天的童話》被強烈勸喻、網上成人討論區「超連結」被控發布色情物品罪成罰款、探討性禁忌的報刊被評二級不雅。最新的爭論是:地鐵粗言穢語,罰款5000 大元,還可令人失去超過180 天的自由。

連串以道德作為幌子,密集的指控和處分,恍如一場道德淨化運動,沒有預告,早已在這小島悄悄全面鋪開。表面上,只是道德層面上的事情,與政治無關,沒那麼敏感,不惹人非議,在偽善和假道學的氛圍下,振振有辭的論據,好像難以反駁,容易使人受落。

當《同志‧戀人》被投訴的時候,一幫患了恐同症的原教旨主義基督徒,四出動員,力撐廣管局的決定,他們說,同性戀本身是有爭議的,報道應該持平。

當《秋天的童話》被勸喻的時候,泛道德的家長紛紛致電「烽煙」節目,說太忙無法陪同子女,電視應事先淨化來保護兒童。當成人討論區的超連結都罪成罰款的時候,網上紛紛議論,早已喊出言論受禁的驚恐,但主流傳媒反應冷淡,流覽色情網站本身是不道德的,正經報刊怎能為這種不道德行為辯護?

當發現《中大學生報》竟然斗膽闖入情色禁區的時候,社會反應更是怒不可遏,不由學生辯解,四方八面,石如雨下。其實這統統與言論自由有關。現在輪到地鐵火車乘客了,講粗口要罰5000 元,地鐵附例早已存在,罰款兼坐牢的嚴苛罰則,火車附例已經寫得清楚。兩鐵合併兩例看齊,立法會爭議,沉渣泛起,突然發現,刀早已懸在乘客的頭上。

什麼叫做粗言穢語,沒有客觀定義,有人感到冒犯,就有可能入罪。聽粗口感到冒犯,見《大衛》陽具覺得不安,讀「情色版」認為嘔心,都源於道德標準的差異。有分歧可通過討論而達成共識,各持己見也可和而不同,又何需事事用嚴苛法律要人噤聲?

在公眾場所交通工具粗言穢語,騷擾他人,是道德問題而並非刑事犯罪。因講粗口而入獄坐牢,不正正是名副其實的以言入罪嗎?試問,天下間哪裏有如此猛於虎的苛政?

明報 2007-05-29

26 May 2007

皇后保衛戰全面開打


兩星期前,部分議員突然態度曖昧,政府被迫收回清拆皇后碼頭的撥款申請。古物諮詢委員會在良心和輿論的壓力下,將皇后碼頭評為一級歷史建築。保衛皇后碼頭的學者和年輕人歡欣鼓舞擁抱慶祝,認為是皇后保衛戰勝了一仗。我在本版寫了〈丟掉幻想,繼續戰鬥〉,直指保育人士高興得太早了,他們的所謂勝利,只是一場意外, 「經此一役,官員必定縝密部署,保皇黨全數歸隊,將來重提(撥款)議案,必定十拿九穩」。

果然被我不幸而言中。清拆皇后碼頭的撥款議案,再提交立法會財委會工務小組,一直強烈支持保留皇后的民建聯議員蔡素玉棄權,工聯會的陳婉嫻和功能組別的劉秀成避席,泛民的陳偉業因入院體檢沒有出現,如此這般,撥款以10 比7 順利通過。議案日後再提交財委會全體會議,只是行禮如儀,通過撥款不會有任何阻力。

兩星期來,政府做了些什麼,將形勢徹底扭轉呢?根本沒有什麼奇招,只是慣常的伎倆,政治交易,密集游說,全程箍票。據了解,政府對今次撥款特別重視,除了局長官員以各種理由各種方式進行游說外,最高當局還親自出馬,動之以情,誘之以利,更向其背後的大老埋手,動員業界選民施壓,務求把關鍵的幾票拿到手,數夠票,過了海就是神仙。

劉秀成曾到皇后抗爭地點,親筆寫下反對撥款的簽名;陳婉嫻對保育相當肉緊,保衛皇后非常投入;蔡素玉是親建制政黨罕有的保育大將,人盡皆知。保育人士曾對他們深存厚望,期待他們在建制內發揮重要作用,豈料今次關鍵的一票,要麼棄權要麼避席,為何如此又語焉不詳,讓保衛皇后的努力付諸流水,三位議員欠公眾一個確實的交代,如果皇后碼頭因他們的轉軚變卦而有任何差池,歷史將會記下這筆帳。

經過天星抗爭,皇后僵持,官員們的姿態低了,策略變了,原來這只是曾先生的選舉語言,也只是擾亂視線的三腳貓工夫。政府整個決策過程,根本沒有因為保育呼聲風起雲湧而有任何改變,依然寸步不讓,一硬到底。建制的路根本無法走通,只能靠動員群眾,皇后保衛戰全面開打。

明報 2007-05-25

年輕人

「情色版」風波,考驗着 編委同學的精神和意志。對外,他們面對如狼似虎傳媒的圍攻和挑剔,還有司法指控和法律制裁。對內,紀律處分的大刀仍懸頭上,有開除學籍的危機,還有部分同學和校友的責難,壓力排山倒海。

這些二十出頭的年輕人,還是如常地寫文章,為「情色版」的理念論述辯解,還是鎮定地出席街頭和電視論壇,向反對者支持者說出自己的意見,還是冷靜地上電台「烽煙」,接受一犬吠影的詰問和百犬吠聲的叫駡。

年輕人總有脆弱的時刻。對家人的掛慮,對前途的影響,對師長的不解,百感交集,他們終於控制不住,在眾人面前哭了。可能,在閉門商討對策的時候,面對處處碰壁苦無出路的困局,已經抱頭痛哭過不止一遍,他們盡量不把軟弱現於人前。年輕人,為何要強忍淚水?哭是一種情感的釋放和紓解,你們有放聲大哭的充分理由。

哭過了,趕緊抹乾眼淚,抖擻精神,前面,還有艱苦漫長的路要走。這條路,人生經驗豐富的大人亦未必能從容面對,對入世未深年輕稚嫩的小伙子,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。

成年人的雙重標準,真叫你們大開眼界了吧!他們說做人要有是非之心,他們自己有嗎?在權貴面前不問對錯,卑躬屈膝忍氣吞聲,說這都是為大學好。他們說要知錯能改,他們自己有嗎?他們把機器開動了,知道明明是錯,也會愈開愈快,無法遏止,至死方休。

雖然你們的論述還有不足,你們的策略還嫌幼嫩,你們的包裝還不夠精細,但這重要嗎?年輕人,我要說的是,你們比我們強多了。我們當年闖的是政治禁區,表面正氣,但卻站在無可指摘的道德高地。你們今天探索的是性禁忌,千百年來,都是風險最大、最不理性的絕境禁地。

年輕人,你們今天的考驗,將造就明天的無限可能。鼓氣勇氣繼續探索吧!不要忘記,還有很多很多跟有你們相似經歷的過來人,站在你們後面。

明報 2007-05-26

23 May 2007

事先知道結果的選舉

正當特首曾蔭權先生正在組班,埋首撰寫其政改綠皮書,準備在今年暑假推出之際,報章在同一時間引述權威人士消息,說中央對普選特首提出條件,簡單來說,就是「事前溝通,提名整體」,細看這些消息的內容,雖然說得語焉不詳,但其中心思想仍是清清楚楚,套用一位熟悉中國國情的西方人士的說法:要共產黨人答應選舉,必須讓他事先知道選舉結果。

報章引述的消息說,中央對行政長官的任命不是象徵的,而是實質的,為了避免將來普選產生的特首中央不能接受,出現憲制危機,因此,有需要在特首候選人產生之前,建立一個與中央的溝通機制,以免提名出一些中央不能接受的人。報章引述的消息說得非常露骨:如果選出一個中央不能接受的人,中央就不會任命,香港出現憲政危機,「那就是駐港解放軍一級戒備的時候了。」因此,將來的提名委員會,未必一定是現時的選舉委員會,至於將來的提名委員會怎樣組成,候選人如何產生,消息人士沒說清楚,只用了「提名整體」四個字來形容。真正的意思,就讓港人繼續猜啞謎好了。

權威人士放風的內容,並不新鮮,都似曾相識,策發會內一些極左委員也曾提出過。例如有人建議經提名委員會產生的候選人,要呈交中央篩選,得到中央認可,才可以正式成為候選人。又例如除了獲得足夠提名外,當中還要得到最少四分之一港區人大同意,才能成為候選人等等,但這些極左提議,即使連策發會內的自己人都認為難以推銷,反應非常冷淡。策發會文件對主流方案的總結,連提都沒有提。

正當人們以為這些建議實在太左,早已胎死腹中的時候,權威人士用吹風的方式來提醒大家,在改革開放三十年,回歸十年的今天,原來,越左在中央就越有市場。只要把問題描繪得越危險,越急切,越駭人聽聞,就越能挑動中央主事者左的神經,令對港政策越向左走。所謂「事前溝通,提名整體」究竟是如何具體運作的呢?

想像一下,當有四名參選者取得足夠提名成為候選人,名單交上北京與中央「溝通」,中央官員大筆一揮,把其中兩個不喜歡的刷掉,只剩兩位面目外表政策主張一模一樣的參選者,成為正式候選人。果如是,中央要不要向全世界解釋刷掉其中兩個人的原因呢?中央能給一個符合普世標準的解釋嗎?令港人反感,給國際恥笑,這不是陷中央於不義嗎?再說甚麼四分一港區人大提名的建議,如果一位獲得高票提名的候選人,硬是給幾位不知怎樣選出來的人大代表否決掉,不是會惹起港人的不滿與憤怒嗎?

機關算盡太聰明,要在選舉前先知道選舉結果,這樣的選舉有公信力嗎?港人會接受嗎?是符合普世標準的一人一票選舉嗎?

蘋果日報 2007-05-23

淫審處的無聊標準


影視處拒絕將《聖經》提交淫審處評級,本來決定正確,但理由卻全無說服力。影視處指「《聖經》是源遠流長的宗教文獻或文學作品,並沒有違反一般合理社會人士普遍接受的道德禮教標準」。影視處是否越俎代庖,僭竊了淫審處的權力,這一筆暫且放下不表,但以「源遠流長」作為不送審的理由,已經荒謬可笑。

《大衛》雕像創作於文藝復興時期,歷史逾500 年,是源遠流長的藝術作品,但以雕像印成的廣告卻被評為二級不雅。年前一批古代性愛用品來港展出,其中源遠流長、有歷史和學術研究價值的春宮圖亦被評不雅。《聖經》因「源遠流長」就可豁免送審,但同樣是源遠流長的《大衛》和春宮圖卻被評為二級,影視處淫審處邏輯犯駁的雙重標準,連自己也說服不了。如果官員仍然龜縮,不肯對外解釋清楚,報復性投訴,就會沒完沒了。

回教《可蘭經》、奇書《金瓶梅》、《格林童話》、莎士比亞經典,以至《美女與野獸》等文獻和作品被投訴,明顯有報復成分,是希望突顯審查制度的荒謬與不公。這些作品的殘酷暴力、淫亂性愛、近親亂倫、人獸戀情等描述,露骨大膽,比《中大學生報》「情色版」誇張得多,用淫審處的標準,可列為三級淫褻而被禁。但為何影視處卻輕輕帶過,統統不予送檢?

王永平局長認為有人濫用投訴機制。「哪些可能是淫褻,可能是不雅,大家也是正常人,大家也有常理,大家可判斷,故此不要把這些惡作劇或無聊的事情向影視處投訴。」年前投訴《大衛》、《新人》這些藝術作品,不也是很無聊?不也是濫用投訴機制嗎?為何影視處卻不嚴守關卡,提交審查,最後評為二級,自我炮製出一個國際級笑話?

今天,投訴《星期日明報》「轉載」「情色版」問卷不也是很無聊嗎?但影視處也毫不猶豫地轉到淫審處審查評級。王永平局長,你都是正常人,你能夠把你的無聊標準,講清楚,說明白嗎?
 
明報 2007-05-23

22 May 2007

這樣的大學 還值得愛嗎?


上星期,讀了蔡子強在論壇版的〈愛在漫天風雨時〉,深受感動。中大有如此呵護體恤、包容關懷學生的校長老師,作為中大校友,能不引以為榮嗎?

再讀到《明報》的新聞和社論,提到中大校方軟化,願意向學生報同學提供法律協助,又呼籲校方與學生共同面對,我的感動又再提高,以為中大到今天仍沒有失掉可貴的傳統,中大還值得我們這些老校友真誠地說一聲:我愛你!

過了幾天,中大副校長鄭振耀與學生報同學會面3 小時,我滿懷希望地等待結果。鄭副校長會後解釋: 「學生報獨立於中大,擁有編輯自主,校方並非督印人及作者,故徵詢法律意見後,決定不會以中大名義及公帑協助學生上訴。」聽到鄭先生的說法,我徹底失望了,中大校方與學生劃清界線,高築防火牆的態度,從第一天起,絲毫沒變。無論是蔡子強的善意期許,《明報》的真誠呼籲,中大校方還是擇惡固執,不動如山。

《中大學生報》自去年12 月增加「情色版」,一直相安無事,直至有道德原教旨主義者向影視處投訴,主流傳媒大幅報道,全社會把學生以亂石打成肉醬,中大校方才慌亂起來,加入投石行列。

最荒謬的是,正當同學們在校內舉行論壇,向社會解釋「情色版」的理念與內涵,而淫審處尚未將「情色版」評級之際,中大校方已急不及待向學生發出警告信,禁止校方認為「不雅」與「粗鄙」的「情色版」內容出版,然後以影響校譽為理由,恐嚇會紀律處分。

這種以「未審先判,未判先罰」來徹底分清你我的處事方式,惹起學者校友社會人士極大反感,紛紛聯署聲討。今天,學生面臨司法指控,無論在財政和法律上都亟需援手,校方又以「學生報獨立於中大,擁有編輯自主」為理由,拒絕協助。如果校方真的認為學生報擁有編輯自主,學生報的內容與中大無關,一人做事一人當,學生報刊載什麼只會影響編委會的聲譽,與中大校譽何干?當初以影響校譽為理由發警告信恐嚇處分的理由,不是一點都站不住腳嗎?

事件之初,中大以「關門打仔」來平息眾怒,今天,又以「編輯獨立」來劃清界線,還把紀律處分的大刀,高高懸在學生的頭上,聆訊完畢才秋後算帳。校方主事者這種毫無承擔、推諉自保的態度,期望他們包容體恤守護學生,抗拒外界壓力保衛學術自由,予師生們都有一個免於恐懼的探索討論空間,簡直是緣木求魚!

這樣的中文大學,還值得愛嗎?

明報 2007-05-22

20 May 2007

《大衛》也「不雅」


不只《新人》,連《大衛》都不能倖免。也是十二年前,一個藝術品經銷商在一份本地英文報章刊發了一個廣告,廣告以米開朗基羅的《大衛》雕像為賣點,宣傳藝術品減價。

刊出的《大衛》像由大腿到頭部,正面全裸,當然看到男人的陽具。淫褻物品審裁處評為二級不雅。因為閉門聆訊,法例亦無規定要公布裁決理由,市民除了嘩然與愕然,剩下的,只能無言。
如果不是報章提出上訴,我們無法了解審裁員們為何認為《大衛》「不雅」。審裁處提交的理據是:圖像是全裸男性,赤裸陽具;違反「社會上合理的人普遍接受的道德、禮儀及言行標準」;即使中學教課書也有此圖像,亦不表示這非有傷風化;圖像不宜在報紙出現。

如此理據,竟然真的敢拿出來現於人前,真的佩服他們的勇氣。赤裸男人當然有陽具,難道要隱去不成?審裁員真的是「社會上合理的人」嗎?一個reasonable man會認為這陽具不雅嗎?如果教科書也有傷風化,要包膠袋印上警告字眼嗎?圖像不宜在報紙出現,那究竟應該放在哪裏?
這些理據當然不值一駁,高等法院認為審裁處結論不合理,錯誤理解法律觀點,下令按照法院的法律觀點重新聆訊。

翻出這批陳年舊事,只想說明審裁處的水平低落、標準僵化、制度偏差,才會常常鬧出笑話,甚至貽笑國際。每宗案件,先抽出兩名審裁員,再加上裁判官一共三人,以多數決。若抽出視野廣闊寬鬆包容的審裁員,就像買中六合彩般,輕易過關。若是道德原教旨主義者,一定難逃刑責。
今回《中大學生報》「情色版」被評為「不雅」,但有另一些審裁員亦公開指判決毫不合理,「情色版」只應列為一級,可見審裁員的標準,是如何千差萬別。

現在有人發起向審裁處投訴《聖經》有亂倫、暴力和露骨的性描寫,應列為不雅,這明顯是反斗之作。但存在經年的這種審裁制度一天不改,爭論將會無日無之。

明報 2007-05-20

18 May 2007

極左黨官 望塵莫及

「如果係屠城,柴玲點可以六四凌晨平安離開?佢有心挑起暴動,呢條友第一殺咗佢啦!侯德建、封從德等人又點可以慢慢離開?」

「如果係屠城,4000 學生都應該死晒!」

「要燒屍起碼要1000 度,如果可以喺天安門燒,咁焚化爐就唔使排長龍了……」「指住一攤嘢就話學生被坦克車輾,不如搵一隻豬,試吓係咪會變成肉餅囉!」

「六四」已經18 年,記憶所及,即使內地極左黨官,也沒有說過民建聯主席馬力這樣的說話。「學生的死亡人數是23 人」, 「外國電視所見的畫面,是用現代科技做出來的」, 「我們沒有橡膠子彈,要用真槍實彈」。黨官們詞窮理屈、謊話連篇,總給人一種笨拙的感覺,臉上眼裏,像在告訴你:我在替主子圓謊。

馬力主席給人的感覺就截然不同了,那種冷血、涼薄、幸災樂禍、唯權唯上的態度,藏於骨髓,發自內心,任何一個極左黨官,望塵莫及。

馬主席念文學,用字精準,他為屠城重新定義,力指亂槍濫殺,學生死光才算屠城,沒有亂槍,還未死絕,因此不能符合屠城定義,這種爭辯,有什麼意義?怎樣才算濫殺?死多少人才算屠城?有嚴格定義,有標準答案嗎,馬力主席?

不少人感到奇怪,一直迴避六四敏感議題的民建聯,為何今天要究然把頭冒出來,要用這樣的方法,在人們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呢?很容易理解,因為有任務在身。

馬主席談到起碼到回歸25 年,才能有普選,因為國民教育不足,國家認同不夠,任由老師講六四屠城、血流成河這些不負責任的說話,對學生造成影響……整個邏輯,就是香港人不夠愛國,因此不給你普選。怎樣才算愛國?具體表現在:要相信、要認同、要宣傳中央對六四的定論和調子,定調,要從學校做起。

曾特首正埋班組閣,民建聯前主席曾鈺成出任教育局長傳聞甚盛,他本人雖矢口否認,但誰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性。即使曾鈺成真的不想當官,但其實港式洗腦,早已在各中小學進行着,六四定調,似乎不是隨便說說,把六四從我們下一代的腦中洗去,可能才是曾特首5 年任期真正要徹底解決的問題。

明報 2007-05-18

17 May 2007

十二年前的新人

已故國際知名英國女雕塑家伊莉沙伯‧ 弗克林(Elisabeth Frink),是殿堂級藝術大師,作品價值不菲,不少收藏家喜愛,被歐美著名美術館收藏,也是藝術史學者的研究對象。1995 年,一位香港收藏家在英國拍賣行投得弗克林創作的銅製雕像,名曰《新人》,把它放在商業中心展出。《新人》是男性全裸雕像,高度大小與真人相若,較為抽象粗糙,與米開朗基羅的《大衛》纖毫畢現,風格截然不同。

陽具,除了太監閹人,每個男人都有。男性全裸雕像,當然會有陽具。有人對陽具崇拜,但有更多的人,見到陽具,就害怕得發抖震怒。一位路人甲,不知是風聞有此雕像,專誠參觀,還是偶然路過,愈看愈不順眼。《新人》的陽具,惹起路人甲的極大反感,個人反感就算了,但他卻把個人的情緒,化作政治和法律加以禁制,向香港的道德法庭——淫褻及不雅物品審裁處投訴。

本來,如果審裁處諸公都是常識豐富視野廣闊的有識之士,對於這種維園阿伯式的無聊投訴,大可一笑置之,輕輕幾句就把他打發掉,又或慈悲心大發,為這位投訴者上一兩堂課,教他如何辨別藝術與色情,又或色情也可以是藝術的一種等等,以醫好他因妒忌別人的陽具而出現恐懼的症候群。

審裁處諸公偏偏沒有這種恆心與善心,他們看了又看,也愈看愈不順眼,裁定《新人》「二級不雅」,如要公開展覽,先把那男人的陽具封好,否則違法。

裁決一出,輿論嘩然,英國《獨立報》也有專文報道,成為國際笑話。事後,有審裁處成員解釋,裁定不雅,不是因為陽具,而在於陽具成半勃起狀,似有生理反應,因此不應公開展出。
陽具大小尺碼狀態,有個別差異,也有種族因素,自己的與別人不同,就認為人家異常,審裁員見識太少,無法不給人訕笑。十二年後,《中大學生報》情色版被裁定二級不雅,可見審裁處的水平沒有提升,反而每况愈下。

明報 2007-05-17

16 May 2007

伽利略和達爾文都引起過社會不安




無論是民主大狀還是傳媒才女,一講到性,都有她們或他們的死穴和禁忌。例如民主大狀說,「言論自由不等於情色無禁」,但甚麼情色應禁?怎樣的情色才可以暢所欲言?邏輯細密辯才無礙的民主大狀,卻沒有清楚言明。又例如傳媒才女說,《中大學生報》情色版問卷內容十分嘔心,以為是變態電話,才女向支持學生的校友學者質問:你們還撐甚麼?

淫褻物品審裁處,有權評定物品的類別,「包括任何暴力、腐化或引起厭惡情緒的物品均被視為不雅」,審裁處的網頁還列明評定物品類別時會考慮的標準,其中最重要亦是最爭議的是第一項:「社會上合理的人普遍接受的道德、禮儀及言行標準。」

民主大狀和傳媒才女都是社會上「合理的人」,連他們都感到「不安」和「嘔心」,這些物品,當然是違反了社會「普遍接受的道德、禮儀及言行標準」,理應評為「不雅」甚至「淫褻」,接受罰款的懲處,監禁的處分了。但這又是否黑白分明毫無爭議呢?試看看十二年前的一個例子。

一九九五年,一個男性全裸的銅製雕塑,名曰《新人》,在中區商業大廈展出,這個雕像,是英國殿堂級名雕塑家伊莉沙伯.弗克林的作品,藝術價值早已公認。某天,一位路過的行人,看見《新人》赤裸的陽具無遮無掩,感到非常不安,繼而一陣暈眩,有嘔心的感覺,對於如此缺德敗俗的行為,忍無可忍,第一時間向我們的道德法庭淫褻物品審裁處投訴。最後,審裁處裁決,評定《新人》不雅,要把陽具遮好,否則不能公開展出。結果輿論嘩然,文化人藝術界學者們群起而攻,口誅筆伐,抗議示威,鬧成了國際笑話。

這位路人,看到《新人》的陽具,感到「不安」和「嘔心」,甚或一些人,看到米開朗基羅《大衛》雕像纖毫畢現的陽具,又或德拉克羅瓦繪畫法國大革命街頭戰爭《自由引導人民》,赤上身裸露乳房的自由女神,也會感到不安和嘔心,我們應怎樣看待自己和別人的不安和嘔心呢?是否就應將之評為不雅或淫褻,禁之而後快呢?

十七世紀,天文學家伽利略秉承哥白尼的研究,提出太陽而並非地球是宇宙中心的「日心說」,引起整個神權皇權的不安和震動,伽利略被宗教法庭拘捕審訊,最後被迫公開懺悔,才能倖免一死。十九世紀博物學家達爾文,下定決心發表他潛心研究多年的成果《物種起源》,人類不是上帝創造而是由猿猴演化而成,引起整個宗教界的不安,達爾文受到攻擊,支持者受到揶揄。達爾文比伽利略幸運,因為神權的黑暗時代早已成為過去。敢於突破禁忌,社會才會進步,在重重枷鎖下,連學生都要蹈矩循規,不敢越雷池半步,我們的社會,還有希望嗎?是適當時候,檢視我們的道德審查制度了。

蘋果日報 2007-05-16

15 May 2007

把香港推回中世紀黑暗年代


一幫傳媒道德警察,既是東征十字軍,也是中世紀黑暗時期的獵巫者,每天的主要工作,就是用敏銳得像獵犬一樣的嗅覺,四出搜捕違反他們宗教規條道德標準的言行。但他們卻畏強凌弱,欺善怕惡。不少主流傳媒,販賣色情,剝削女性,但因為人家財雄勢大,十字軍獵巫者明明看見了,卻把頭別開。他們只敢揀弱者埋手,港台的《同志‧戀人》早前被推上火刑架,最新的受害者,是《中大學生報》。

有獵巫者,就有宗教法庭。香港的宗教法庭,名曰淫審處,與影視處、廣管局三位一體,前科纍纍,劣迹斑斑。審裁員看見女性私處就震怒,看見男性陽具就發抖,這種缺乏常識、保守迂腐的審裁準則,數十年不變,於今尤烈。

有宗教法庭,還須民粹群眾。耶穌說,誰沒有罪,就拿起石頭擲她吧!部分主流傳媒忘了自己又是如何淫亂缺德傷風敗俗,二話不說,向幾位手無寸鐵的莘莘學子投以亂石。學生報內容如何「出位」,廣大群眾,連影子都沒看過,但一犬吠影,百犬吠聲,在輿論帶導群眾附和下,同學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,瞬間被亂石擊成肉醬。

本來,一所自由開放的大學,即使最離經叛道的聲音,都可以在免於恐懼的環境下辯論交流。北大校長蔡元培,身家擔保,奔走呼號營救被北洋軍伐拘捕的示威學生。我不期望中大師長會有蔡元培的人格擔當,但今天同學面對外界指控司法壓力,至少,不應未審先判,未判先罰。乍見孺子將入於井,皆有怵惕惻隱之心,但中大校方以校譽作為擋箭牌,將學生置於學校的對立面,以圖劃清界線,如此作為,與落井下石有分別嗎?

《中大學生報》情色版為何「出事」?有傳播學院教授說,是因為「部分內容涉及人獸交及亂倫,是被裁定為『不雅』的主要因素」。教授德高望重,權威不容懷疑。但身為學者,理應客觀持平,憑良心說公道話,若然「情色版」這樣的問卷內容是二級不雅,全港起碼有九成銷量的報紙,都不能免於被檢控被定罪被停刊的命運,不知大教授有沒有作過認真的學術研究?

先有獵巫者,再設宗教法庭,又來了民粹的輿論和群眾,再加上毫無承擔的大學師長,就是這樣,一下子把香港推回中世紀黑暗年代。

明報 2007-05-15

14 May 2007

冬夜裏兩隻瑟縮的黑貓
蹲在門口思索着言辭
如何說才能讓屋裏的主人知道
牠們是冷得想進去依偎主人的雙腳

這首《黑皮鞋》,作者是台灣現代詩人蘇紹連,讀到這首詩,不在詩人的結集,而在台北捷運。

除了《黑皮鞋》,還有著名詩人辛鬱的《銅像四寫‧選一》:

他已把最美的身段留下╱就不必再說什麼
推倒也罷╱熔了更好╱
他最最在乎的是那群鴿子 從此╱失去一個咕咕的所在

詩的海報,藍天白雲,天使張開翅膀,昂然站在石台上。詩並非今天的作品,但好像在描述當今政權的所作所為。

海報掛在捷運的車廂,遠看像一般商品廣告。發現原來是詩,忙不迭地拿出相機,把詩拍下來。乘客並不太多,也沒有對這名遊客大驚小怪的行為投以奇異的眼光,被突如其來的閃光燈打擾過後,一切如常。台北捷運,繁忙時間人潮乘客不比香港少,步伐之急速,與一般國際都會無異。詩與集體運輸,看起來格格不入,毫不相容,是誰的主意,把詩引入捷運,讓急不及待的乘客,閒下來,花一分鐘幾十秒的時間,咀嚼詩的韻味,細味詩的內涵。

翻查資料,原來這是台北市文化局主辦的一項文學獎活動,名為「秋之興文學季」,有文學比賽,有詩歌節,有作家之夜,捷運的詩,是城市閱讀推廣的一部分。除了捷運,還有公車、候車亭和街頭燈柱,都有名家詩作。他們還搞了一個文學電台,播出文學欣賞資訊、朗誦詩歌、專訪作家等等。只着重中環價值,什麼事情都以成本效益做唯一考慮的港人和決策官員,或許會嗤之以鼻不屑一顧。文學?留給那些吃飽飯沒事做的閒人去幹吧,這與政府何干?何况由政府推廣,還花錢放在公共交通工具,讓所有人都看得見知得到,不怕給人駡浪費公帑嗎?

比併GDP 的時代似乎已經過去了,一個城市的獨特,不在於有多少表面財富,而在於有多厚的內在底蘊。

明報 2007-05-14

11 May 2007

丟掉幻想 繼續戰鬥

古物諮詢委員會以些微多數,將皇后碼頭評為「一級歷史建築」。保衛皇后人士相擁歡呼,蛋糕啤酒,派對慶祝。他們實在高興得太早了,孫明揚局長當晚跳出來表態: 「一級建築不是不可以拆……」政府十分強硬,皇后生死未卜。

天星鐘樓一役,曾蔭權特首隨即表態,說自己深受感動。在選前接受訪問, 表示政府「有時會懵咗」。曾先生又改組古物諮詢委員會,引入年青新面孔,讓人們滿懷期望。這一連串「改革」,原來只是選舉工程的一部分,選舉過後,一切歸零,決策程序權力架構復歸原位,一絲一毫都沒有改變。

前兩天,按照政府的巧妙安排,早上財委會工務小組撥款清拆皇后,下午古物諮詢委員會才決定評級,稍有邏輯常識的人都認為是本末倒置,但為了做出既成事實,寸步不讓,全力衝刺,理由非常簡單,官員數夠票,就不管山崩地裂,一意孤行。後來劉吳惠蘭奉孫明揚命,臨時急煞,收回撥款建議,不是因為從善如流,更不為了民意壓力,而是因為保皇黨態度突然曖昧不清,官員怕撥款議案否決,被迫收回,以退為進。經此一役,官員必定縝密部署,保皇黨全數歸隊,將來重提議案,十拿九穩。

古物諮詢委員會評定皇后碼頭為「一級歷史建築」,也是一場小意外。12 票一級,10 票二級,3 票三級,若投三級者改投二級,皇后碼頭就由「具特別重要價值而必須盡可能予以保存」的「一級歷史建築」,變成「具特別價值而須有選擇性地予以保留」的「二級歷史建築」,官員的彈性就大得多了。為何會有3 票投三級,而不是齊心投二級,原來有個別保皇委員拍馬屁拍過頭,擦錯鞋投錯票,才產生今天的意外評級。

綜上所述, 權力傲慢、渠道閉塞、政策僵化,不管外面如何風起潮湧,輿論如何大力鞭撻,官員們都是不動如山。政府消息人士說:「這只是少數激憤分子無事生非,不停找麻煩,延續天星事端……」驟聽起來,以為說的是李鵬袁木等黨官,想深一層,官僚心態其實沒有兩樣。

抗爭只是剛剛開始,保育人士應該丟掉幻想,繼續戰鬥。

明報 2007-05-11

編輯

畢業後第一份工作,在雜誌當編輯,約稿,與作者打交道,見面傾談,認識了不少來自五湖四海、臥虎藏龍的高人,是編輯工作的最大收穫。

後來,偶爾替報紙寫專欄。當年最先進的通訊工具是傳真機,價格高昂,窮得如我這般寫字佬如何買得起,於是用最原始的方法,原稿紙寫稿,坐巴士親到報館送稿,又可借着這個機會,了解報館運作,認識一些文筆厲害,甚有個人風格的編輯,向他們討教,實在是一大樂事。

今天通訊科技發達,電腦操作,手寫已是上一輩的事,用電腦寫稿,節省了由打字員的工序,也少了因字體龍飛鳳舞而錯認的麻煩。稿打好了,用滑鼠一按,瞬間,通過電郵傳到編輯的信箱。表面上,一切看似快捷、準確、利落,但編輯與作者少了接觸,欠缺應有的人味。

替報紙寫了多年,自從用了電郵以後,與編輯的關係愈來愈遠。有些只用電郵溝通,別的不談,都是催稿什麼的,連聲音都沒有聽過。有些電郵解決不了,要用電話溝通,聲音倒聽過了,樣子一次都未見過。有些編輯幾年內轉了三四間報館,每次都收到很有禮貌的電郵,但只知道是男是女,究竟是麼模樣,卻無法想像出來。有次在一個研討會,一位年輕帥哥一陣風似的趨前自我介紹,我是某某某編輯,原來我們已通過幾十次電話,但還是第一次見面。

編輯是繁瑣仔細的工作。作者粗心,編輯大意,偶不留神,就會出錯,甚至鬧出笑話。編輯每天要看千計萬計的文字,要確認當中的事實論點,非得用心費神不可。

星期六凌晨十二時,收到副刊編輯Maggie的電話,原來正在埋版之際,發現一些資料語意不詳, 來電澄清。與Maggie 從未謀面,電話通不少,聲音是個年輕人,其態度之認真,觀察之細微,令我留下深刻印象。對一份編輯工作全情投入,非靠一股理想和熱誠不可,在人人追求搵快錢的今天,這種態度,分外難得,更應該珍而重之。

明報 2007-05-11

09 May 2007

回避歷史的民族沒有前途

六七暴動四十年,除了個別傳媒較為重視,有較大型的專題報道外,不少傳媒都在這重大歷史事件回顧中缺席,把六七暴動當成根本沒有發生過。我沒有探究背後的原因,是否又是因為「自我審查」病發作?但久而久之,可以肯定,這筆歷史將在我們下一代的記憶中抹去,使我們與祖國大地的同胞看齊。

回顧是為了反思,反思是因為可以從歷史吸取教訓,避免重蹈覆轍。但細看幾個媒體專題,來來去去都只是幾個熟口熟面的「當事人」,他們不是細訴被港英拘捕的黑暗歲月痛苦回憶,就是大數殖民時代民生困乏官迫民反,但對於左派陣營最核心的決策過程,為何要土製炸彈遍地開花,用恐怖手段禍及無辜,他們要麼就是懵然不知,知道的都閉口不提。

很明顯,傳媒訪問的,都不是核心人物,目前健在的左派暴動決策層,健康情況仍佳,當年的叱咤風雲至今歷歷在目,但除了偶爾在圍內圈子牢騷兩句外,對外則完全噤聲。隻字不提,不是因為心中有愧,而是因為心情複雜,心有不甘,認為當年沒有做錯,中央「搞錯了,搞糟了」的定性,是打擊了革命群眾的熱情,損害了他們的積極性,雖仍憤憤不平,礙於組織紀律,只能忍氣吞聲。不肯面對,何來反思?這是中國人的劣根性,跟日本人沒有多大分別。對肯站出來面對的當事人,不得不表示由衷的敬佩。

翟暖暉先生是老愛國,他不只一次對媒體談到六七暴動。他擁有的印刷廠,因為印刷幾份被殖民政府視為煽動報章,「無辜」被判監禁,他不但無怨無悔,更對六七暴動作了深刻的反思。當年因言坐牢,翟老先生明白文字獄的禍害,他反對二十三條立法。看到文革一連串政治運動禍延香港,八十多歲的翟老先生隻身走出來,參與七一遊行爭取民主。他希望新一代不要再做思想奴隸,要有獨立思考,要問對與錯才做。如果當年人人如此,六七暴動就不會發生。四十年過去,翟老先生的反省結論,仍然擲地有聲。

李怡先生,日前在他的文章中坦承他在六七暴動的角色和參與經過,在左派人人閉口不談當年事的今天,這是一份相當難得的歷史材料。李怡先生政治立場轉變的心路歷程,我輩略知一二。不少離開左派的知識分子,要麼意志消沉,要麼滿腹牢騷,像李怡先生仍然積極揚聲克盡言責者,已是鳳毛麟角。我建議李先生系統整理有關資料,供來者研究,補歷史空白。

一個刻意回避,不敢面對自己歷史的民族,是沒有前途的。當我們用手指向日本人的時候,不要忘記,三隻手指,正在指向自己。

蘋果日報 2007-05-09

08 May 2007

曾先生別讓政改繼續折磨我們

曾特首選後首次立會答問大會,焦點都集中在「3 司12 局」拆解重置,對更重要的普選問題,輿論似乎興趣不大。曾先生競選時三番四次誓神劈願,承諾「任內將徹底解決雙普選問題」,究竟真正是什麼意思,經過幾位議員連番追問,得出來的答案,原來只是一場文字遊戲。
議員問,2012 年有沒有雙普選。特首答: 只談2012 年, 已經過時了,不說路線圖,不說設計,是過時,不夠務實。然後,曾先生又重複了競選時的舊論,綠皮書,六成民意等等,根本不作正面回應。

泛民22 位議員的2012 雙普選方案,路線圖和時間表都齊備,你可以反對其內容,但不能視而不見。提名委員會如何組成,特首候選人如何提名,然後一人一票選出,立法會如何一人兩票選出60 議員,全部都有非常清楚明確的方案。曾先生豈能用一句含含糊糊的「過時」,就抹殺了泛民好不容易得來的共識。

再問:泛民的政制方案會否放進綠皮書內?曾先生回應得很爽快:會。再追問:泛民的方案會是綠皮書可供市民選擇的三個方案之一?還是放在附錄中,成為一百幾十個方案的其中一個?問到這裏,馬腳露出來了。曾先生支支吾吾地說了大半天,但始終說不出個所以然來。泛民的方案看來命運堪虞,煎皮拆骨,最後放進像垃圾堆填區一樣的附錄之中。

綠皮書的三個方案怎樣得來,有什麼根據?是否憑空得來,從天而降?人們至今仍在五里霧中。泛民22 位議員,代表接近一半選民的民意,盡快達成雙普選,長久以來也是大多數市民的願望。泛民的方案不成為綠皮書可供諮詢的三個方案之一,曾先生,在邏輯上,道理上,甚至常識上,說得過去嗎?

曾先生,你說得對,政改問題已折磨香港人20 年了,港英時代扭曲民意的把戲,特區官員們雖仍駕輕就熟,但我們都看得厭倦了,不要再翻來覆去,再用那些舊招數了,老老實實面對真正的民意吧,不然,政改問題不但不能在你任內徹底解決,今後20 年,還會繼續折磨我們。

明報 2007-05-08

05 May 2007

台北Wifly 初體驗

去年香港舉行世界電信展,一位內地學者在他的博客上揶揄香港上網難,酒店上網貴,報章大幅報道,引起廣泛關注,令香港這個東道主顏面盡失,自封的亞洲國際都會,也黯然褪色。

不知是否受到這位學者官員的刺激,在毫無先兆的情况下,在財政預算案中突然提到,計劃動用2.1 億,在政府場地提供WiFi 無線上網設施,免費供市民使用,所有公共圖書館、主要的文娛康樂中心、社區會堂、大型公園,市民常到的政府辦事處,將在一年內裝設無線上網設施。

其實WiFi 不是什麼新生事物,無線城市也非香港首創,歐美不少城市,戶外無線上網,早已通行無阻。鄰近國家兼競爭對手新加坡早在去年底啟動Wireless@SG 計劃,在全國設立5000 熱點,其中約600 個,包括咖啡廳、旅遊點和購物中心等,免費上網。台北亦早於2005 年初開始構建無線城市,今天,全台北已有4000 個熱點可供上網。戶外無線上網,香港確實遠遠落後。

最近去了一趟台北,帶着電子手帳,實行戶外上網初體驗。台北的WiFi 取名Wifly,名字較貼題,隨處可無線上網,確實有自由飛翔的快感。捷運內外、咖啡廳、便利店、部分百貨公司都有上網熱點,梗有一個喺左近,非常方便。

以前香港是電燈柱掛老鼠箱,今天台北是電燈柱掛Wifly 箱,一個紙巾盒大小的無線設備,掛在路邊電燈柱上,站在街頭,全球資訊,掌握在手上這小小的電子手帳中,感覺非常神奇。雖然台北的市政建設仍然有點落後,對資訊科技的遠景和願景,不得不佩服前市長馬英九的高瞻遠矚。
原來,台北無線城市的規劃,政府不需花費一分一毫,市政府提供公共設施,如電燈柱、交通燈設備、政府建築物等,由業界投標,中標者負責安裝有關設施,有9 年經營權,質量、數量、進度和維修品質,當然都有規定。

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,既然是商營,當然收費。收費詳情和上網質量,下篇再談。

明報 2007-05-05

04 May 2007

「五四」是運動不是青年節

「五四運動」88 周年,這場社會、政治和文化運動,仍對中國發揮深遠影響。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, 「五四運動」卻成了五四青年節,追求科學民主、不畏強權的抗爭精神,變成了擁護領袖、服從權力的鴉雀無聲,五四精神被利用,被扭曲,到今天仍未恢復原貌。

回歸前殖民政府從來不提五四,畢竟五四抗爭與帝國主義有關,懼怕對殖民統治的不滿蔓延。回歸後,官方對五四熱中起來,但口徑卻與中央保持一致,紀念五四,成為了擁護黨、擁護中央、突顯愛國主義的五四青年節。

上周我談到香港的作用,在於獨特與區隔,當然不夠政治正確,但眼見連紀念五四都要緊跟中央,把五四精神活生生地閹掉,香港需要這種獨特與區隔,就更顯得其存在之必要和價值之珍貴。

香港的獨特,在中國現代化進程中起着關鍵作用,歷史早有明證。舉一個例,當港產警匪片法庭片通過地下地上渠道大量進入內地,警察拘捕疑犯要宣布其權利、入屋蒐證要向法官申請、法庭審訊公開透明、律師辯護、無罪推定等,都對內地同胞維權意識產生微妙影響。但當香港電影界為了內地市場,紛作自我審查,把內容政治正確化,香港對內地這種獨特的作用,逐漸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又例如香港的示威文化和抗爭模式,都對內地產生無形的影響。雖然內地媒體都自動自覺把有關新聞消音除影,能看到香港電視的珠三角地區,敏感新聞都馬上變成廣告,但港人的表達自由和抗爭文化,對內地同胞起着重要示範作用。在內地與一些年青學者聊天,他們對香港情勢研究甚詳,亦對香港的民主進程寄望甚殷。

香港對中國現代化的推進,自晚清以來,一天都沒有停止過。香港受英殖民統治,逐漸產生獨特的制度和政治的區隔,不受母體的變亂和動盪衝擊,這種獨特的作用才能得以發揮。香港已回歸10 年,兩制的界線已逐漸模糊,融合成了不容懷疑的政治正確。如果香港作為中國民主的試驗場、「一國兩制」的示範單位、與國際接軌的橋頭堡等作用全部消失,香港只能是一個普通的中國城市,試問,「一國兩制」還有什麼意義?

明報 2007-05-04

02 May 2007

蘇慶和腳痛下台未解領匯矛盾

領匯行政總裁蘇慶和終於辭職了,我說「終於」,是因為繼月前鄭明訓離開主席職位之後,人們都預期着領匯會陸續出現重大的人事變動。果不其然,領匯這場風波,相隔只幾個月,就急不及待地湧現出來。不過,蘇慶和又用「腳痛」作為辭職的理由,就顯得一點新意都沒有。蘇先生明顯是不情不願地離開,或許今後失意辭職的人,都會用「腳痛」作為被迫走的暗號。

領匯這場風波,遲早要來,不是人們主觀意志所能阻擋的。領匯的性質,充滿矛盾,房委會急於將旗下的商場停車場套現,上市機制也疏漏百出,第一次上市時出現盧婆婆訴訟風波,早已說明有關人士的政策和法律水平。

公共房屋,一開始就帶着社會福利性質。前港督麥理浩主催的十年建屋計劃,大力推行公共房屋,是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,為了平息社會動盪不安的政治產物,用廉價的租金,讓天下寒士俱歡顏,安居然後樂業,對殖民管治不作非份之想,這是殖民者高明之處。房委會以較市值低廉的租金租出商舖與街市,也是與這種「社會福利政策」一脈相承的,公屋居民收入較低,商舖低租金物價較廉與他們的消費水平相適應。早有學者指出,公屋政策其實是對資本家一種變相補貼,因為公屋租金低,消費便宜,基層市民即使賺取較低工資也可養家餬口,香港沒有出現此起彼伏要求提高工資的工潮,與公屋政策不無關係。


房委會將公屋商場停車場分拆上市套現,本身就是一種矛盾的產物,公屋仍帶着社會福利性質,商場卻用純資本主義方式經營,重整商場,引入連鎖店舖,自然推高租金,提升消費,公屋居民工資未必容易追上,這種矛盾一天未能解決,紛爭就會出現,即使主席和行政總裁換了又換,始終無法平息。政府為了急於脫手,將領匯匆匆上市,沒有定立規條,限制單一股東持股量的最大比例。國際對沖基金認為領匯有利可圖,拚命吸納並取得話事權。對沖基金的性質是急功近利,飽食遠揚,新管理層必將大幅加租,甚至再出售資產套現,令領匯早已存在的的矛盾更加凸顯,風波將會越演越烈。

即使領匯早已私營,與政府無關,但政黨和市民的矛頭一定會再次指向政府,要求政府出手化解。若政府置身事外,可能會引發進一步的管治危機,若重新購回以取得控制權,就正中對沖基金的下懷,讓他們賺得盤滿缽滿。政府陷入的兩難,是官員們一手做成的,問責制下,無能的官員應該負上全責。

蘋果日報 2007-05-02

生子當如風水師

小時候,香港流行「發三師」:律師,醫師;第三師,忘了是建築師還是工程師。相信不少兒子都有相同的經驗,常被老爸或老媽在耳邊嘮嘮叨叨,灌輸三師如何發,如何光宗耀祖。今天,什麼「發三師」早已過時,想發,你無法不承認,生子當如風水師。

試問有什麼行業,可以住上山頂豪宅,身家過億,然後一夜之間可能繼承千億遺產?又有哪一種行業,連應用科學家都要找你,一擲18 萬,請你擺風水陣,教趨吉避凶?後來,科學家被人指摘亂花公帑,黯然下台,風水陣避凶符明顯不靈了,但卻是啞子吃黃連,無法叫回水。18 萬袋袋平安,風水師平安無事。

風水師雖料事如神,但畢竟不是公關高手。若有高人指點,科學家可以這樣應對:我們正在做環境風水學實驗,將應用玄學發展成應用科技,18 萬是投資而不是開支,將來研究有成,訓練出來的人才,得到富豪青睞,分分鐘可得千億回報,比搞什麼科學製成品逐件計捱騾仔有賺頭得多。政府分紅,市民得益,取得三贏,誰可挑剔?如果科學家轉數快一點,或許真的能趨吉避凶。

試問又有什麼行業,連家財可敵國的地產富豪都要言聽計從?不但可以登堂入室,讓你了解他的私隱和舊創,為他解開疑團,指點迷津,保他生意興旺,福蔭子孫。一經考驗過關,晉身御用,老闆當然不會待薄,他盤滿缽滿,你豬籠入水。如果得寵信,更可上層樓,接拍樓盤廣告,肯定名利雙收,appointment 如雪片飛來。

還有什麼行業,可以深入首長官邸,進睡房出廳堂,鉅細無遺拍成DVD,令中環好事之徒,人人爭相傳誦?雖然是免費服務,分文未收,連掌握最高權力的長官,命運將來都由你擺佈,這不是最佳的質素保證嗎?這比上電視賣廣告的效力還要大得多。長官風水經驗當然是最佳的宣傳工具。

各大學應開辦風水玄學課程,無限量訓練學士碩士博士,肯定不愁沒有出路。

明報 2007-05-02